孟老摇摇头,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我们这些人,躲在后方,躲在将士们用尸骨血肉堆砌的庇护之后,不懂得怎么打仗,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战术决策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整个陈州城都被滚滚的血水淹没,容家军的将士们都没有放弃过他们所庇护的百姓,没有往后退一步……”
“说什么都行,但通敌叛国?”孟老竟是笑出眼泪来:“何其荒谬!”
陆泱泱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灰白,老泪纵横的老人家,无法想象他所描述的这些字眼之中,藏了多少血泪。
她听过许多次当年的陈州案如何如何的惨烈,光是凭借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就能够想象出那是怎样的一个人间炼狱,但今天她才发现,再多的想象其实都是匮乏的,都是缥缈的,对于真正经历过的人而言,那是他们身上残留的每一处真实的旧伤疤,是流过的血,流干的泪,是往后日日夜夜,钉在他们脑海之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画面。
室内安静的许久都没有声音。
陆泱泱静静的陪着孟老,等着他慢慢平复下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老浑浊的双眸终于慢慢凭借下来,他抬着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同陆泱泱说道:“将军他是个豁达的人,他一生都在坚持自己该做且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或许不是没有猜到会有阻碍,会失败,但他还是一路往前,没有回头,也没有妥协。你要说他 后悔吗?我想许是后悔的,他舍得下自己,舍不下他手底下那些将士,舍不下他护着的百姓们,他北征,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是去解救那些依然身处水火之中的大昭百姓。夺回陈州的时候,满城的百姓都伏地痛哭,当奴隶的日子不好过啊,人不是人,连牲畜也比不得。老朽给那些百姓们看病,放眼望去,多半都是男丁,是老家伙们,女人和孩子哪儿去了?都被挑去给贵族们当生育和玩乐的工具了。听说北燕的一些老贵族喜欢人猎,最喜欢用那些孩子当猎物,说是孩子的眼神更像猎物,会挣扎,跑的也快,玩起来才更刺激。女人呢,就关在羊棚牛棚里,谁路过都能欺负一下,孩子一个接一个都生在羊圈里,跟着牲畜一起长大,又成为新的奴隶。”
“将军啊,是想接他们回家。可最后,他自己也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