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吞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铜茶吊子里的水雾模糊了他发红的眼眶。
柜台上那尊鎏金自鸣钟恰在此刻报时,齿轮咬合声里,他恍惚听见去年除夕儿媳说的话:
“爹,等学成新式双宫缫丝法,咱家就能买下河湾那十亩桑园。”
老吞头捏着盐炒瓜子的手背暴起青筋,榆木桌缝里的麦壳簌簌震落:
“都是吴贵那个憨货,当个伯长,连自家婆娘都降不住!
当年老子在田垄上抡钁头,她娘怀胎六月还……”
鎏金自鸣钟突然发出报时轰鸣,盖住了他后半句粗话。
波斯商人腰间的猫眼石串叮当作响,柜台后掌柜的狼毫笔在账本上洇出一团墨渍。
“这话可浑了!”
陈铁头突然用火药囊压住老吞头颤抖的手,硝石味道混着麦芽糖的甜腻。
“你当如今还是咱们年轻时蛮牛犁地的光景?”
他努嘴示意邻桌——头缠白布的西域商人正用银刀割着蜜瓜,鲜红果肉映着柜台“童叟无欺”的乌木牌;
穿貂鼠坎肩的女真皮货商捧着盖碗茶,腕间却戴着工部新铸的螺纹钢镯;
最里间蒙古茶商操着生硬官话,正与漕帮汉子交割印着皇家织造局徽记的砖茶。
如今大周正与他们的国家交战,可这些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瞧见那镶金牙的色目人没?”
陈铁头压低声音,“他亲哥是瓦剌王帐万夫长,上月却把家小都接来京城,连祖坟的草皮都铲来种在四合院了!”
柜台后的波斯商人突然插话,琉璃眼珠映着茶汤里浮沉的茉莉:
“在我们故国,女子还在用骨针缝羊皮呢。”
他抚摸着腰间钢壳怀表,表盖上分明錾着军器局徽记。
“而在大周……”
他忽然改用官话吟唱:“天街踏尽公卿骨,罗裙翻作九霄云!”
满堂哄笑中,蒙古茶商拍案而起,镶银马奶壶撞得青花瓷盏叮咚作响:
“草原雄鹰都愿在这里做家雀!我三个儿子全进了通译学堂——”
他醉醺醺指着墙上“莫欺少女穷”的桃符。
“总比留在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