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撕扯,可坟土像活的,越撕越多,钻进他的衣服里,散发一股子腥臭味儿,像血混着烂肉。他喊道:“救命!救命!”可坟地静得吓人,只有那老汉的笑声,“咯咯咯”,尖得像刀子划玻璃。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天边泛起一抹灰白。老汉顿了一下,身子一晃,退回坟头,坟土松开,散了一地。
许长生爬起来,撒腿跑回村,回头一看,那坟头还在,土包鼓得更高,像有啥在喘气。第二天,他去找赵瘸子,可村里人说赵瘸子昨晚死了,横在破屋里,身上裹满黑泥,嘴里塞着土块,眼珠子瞪得老大,像死不瞑目。屋外的槐树倒了,根底下全是黑泥,黏糊糊的,像活的。
许长生跪在铜铃乱颤的檐角下,将最后一张黄表纸按在渗血的掌心。鸡血混着朱砂在符咒上蜿蜒出蛇形纹路,远处坟地传来的土腥气里,突然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赵秤砣用桃木杖戳着满地黑泥,凹陷的眼窝转向北斗星方向:&34;子时三刻,开棺镇煞。&34;
月光切开浓雾时,十三年前的无碑坟前已摆好三牲祭品。许长生攥着从赵瘸子尸体嘴里抠出的金镯子,指甲缝里还嵌着腐肉碎屑。当铜铃第七次齐鸣,棺材板在墨斗线捆缚下轰然洞开——半棺黑泥正汩汩冒着血泡,中央凹陷处赫然是具环抱陶瓮的枯骨。
&34;土娘娘赎罪!&34;赵秤砣突然厉喝,枯枝般的手掌拍碎陶瓮。许长生眼疾手快地将金镯塞进瓮中骸骨胸腔,黑泥霎时沸腾如滚油。坟场四周骤然响起万千婴啼,那些沾着尸油的泥土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埋了百年的送子观音像——裂开的佛首里,密密麻麻的脐带正随夜风飘荡。
许长生将最后一捧混着香灰的坟头土填入棺椁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村口老槐抽出了新芽,树根处凝结的黑泥化作青烟消散在晨光里。赵秤砣临走前用盲杖点了点他心口:&34;守墓人的血契,要拿阳寿来填。&34;
如今每逢清明,总有人看见佝偻的守墓人提着褪色铜铃在坟间巡夜。那些新立的无主墓碑下,偶尔会多出几簇沾着晨露的野菊花。靠山屯的雾依旧带着土腥气,但夜枭的哀鸣里,再没混着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