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梁游走:“自儒家问世,从不给天下生机活力,总是呼喝人亦步亦趋,因循拘泥。天下诸侯,从春秋三百六十,到今日战国三十二,百年中竟没有一个国家敢用尔等。儒家至大,无人敢用吗?非也!说到底,谁用儒家,谁便灭亡!方今大争之世,若得儒家治国理民,天下茹毛饮血!孟夫子也,也许后辈子孙忽然不肖,忽然想万世不移,忽然想教国人泯灭雄心,儒家也许会被抬出来;孔孟二位,或可陪享社稷,长吃冷猪肉,成为大圣大贤。然则,那已是千秋大梦了,绝非儒家生身时代之真相!儒家在大争之世,充其量,不过一群毫无用处的蛀书虫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末了,张仪仰天大笑了。
大殿如同幽谷,唯闻孟子粗重喘息之声。孟子想反驳,想痛斥,却对这种算总账的痛斥骂词无处着力,想愤然站起拂袖而去以示不屑,脚下却软得烂泥一般。眼看张仪张牙舞爪哈哈长笑,孟子竟不能立即做振聋发聩的反击,论战如斯,已是全军覆没,皇皇儒家赫赫孟轲,岂容得如此羞辱?大急之下,但闻“哇”的一声,孟子一口鲜血喷出两丈多远。对面张仪、孟尝君猝不及防,身上溅满了鲜血,连并排的齐宣王酒案上也溅满了血滴。
“老师——”儒家弟子们呐喊一声,一齐扑向孟子。
王殿顿时大乱,齐宣王铁青着脸大喝:“孟尝君,太医!”孟尝君憋住笑意回身高喊:“太医!快!太医!”奇怪的是,稷下学宫一百多个名士尽皆无动于衷,默然看着忙乱的内侍、侍女与一片哭喊的儒家弟子,没有一个人上前照拂。孟子被抬走了。齐宣王拂袖而去了。盛大的接风宴席如此收场,朝臣们一片愣怔。稷下学宫的名士群却围了过来,齐齐向张仪肃然一躬,默默散去了。
张仪有些木然,低头看看身上血迹,铁杖笃笃点地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