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老廷尉。
吕不韦专程登门。廷尉府书房没有点灯,没有熏香,黑乎乎的房中蚊蝇嗡嗡,一个苍老的身影动也不动地戳在大案前,朦胧月光之下枯木也似。吕不韦敲敲门框,苍老枯木没有动静。吕不韦咳嗽两声,苍老枯木还是没有动静。
“些许风浪,畏惧若此乎?”吕不韦不乏激励。
“风浪无所惧,所惧者,大河改道也。”苍老枯木一叹。
“水势使然,当改则改,何惧之有?”
“人固无惧,水工能无惧乎?”
“禹有公心,虽导百川而无惧,公何惧焉!”
“老夫办案,老夫纠冤,不亦滑稽哉!”苍老的枯木激动了。
“公之顾虑在此,早说也!”吕不韦一阵大笑。
“你只说出个办法来,老夫便做纠法特使,否则不敢受命。”
“老廷尉多虑也。”吕不韦正色道,“秦国既往冤案,王族三成,官吏三成,庶民四成。其中因由,在秦法治吏极严,治官严于治民。譬如,举国法官二百三十余人,历年因法令文本错讹而治罪者六十余起,错案至少在五六起之多。再譬如,秦国王族不袭世禄,一律从军从吏,凭功劳晋爵,违法者再所难免。百年以来,秦国处罚王族子弟两百余起,错案至少在十起以上。如此等等,老廷尉自可揣摩:秦国纠冤赦犯,阻力究竟何在?在王族?在官吏?还是在百姓?以攻讦者之说,吕不韦朝会公然非议秦法,主张宽政济秦;朝野沸沸扬扬,却无一人力主治吕不韦之罪。因由何在?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心底都在期盼平冤赦反也。”
良久默然,老廷尉一叹:“吕公明于事理,老夫何说。”
“多谢老廷尉受命。”吕不韦肃然一躬,“请出老驷车庶长、阳泉君芈宸、老上卿李冰、老太史令,此四人做你副使,老廷尉以为如何?”
“吕公用心良苦也!”老廷尉终于笑了,“王族、外戚、方面大吏、在朝清要,全是涉冤大户。然则,此四人爵位个个在上,若生歧见,老夫该当何处?”
“以事权论,本当由老廷尉立决。”吕不韦思忖道,“然第一次平冤,当分外慎重。五人有歧见之案,先一律搁置;最后由朝会公议,秦王决断。”
“如此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