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草垛时,晏陌迟提着灯笼寻来。
余巧巧正给梨树裹草绳,火光映见她腕上褪色的红头绳——是去年清明二旺从庙会捎的。两人隔着树影对望,惊落了枝头最后一粒雪。
灶台上的茶壶“咕嘟“作响,余巧巧往粗瓷碗里斟茶时,戚大嫂正盯着窗台上晒的草药出神。那是前日二旺从后山挖的柴胡,根须上还沾着冻土。
“果树底下能种药材?“戚大嫂攥着热茶碗暖手,“就像赵地主家葡萄架下养蘑菇?“她袖口补丁磨得发亮,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
余巧巧捡根柴火棍在地上画圈:“黄芪喜阴,种在梨树北边;板蓝根耐旱,栽东坡上。“柴灰混着融化的雪水,勾出歪歪扭扭的田垄图。
戚大嫂突然拍大腿:“怪不得你去年非让元宝在桃林边挖沟!“她腕上的铜镯子磕在炕桌沿,惊醒了蜷在灶膛边的狸花猫。
西屋传来“吱呀“开门声。晏陌迟抱着摞书经过窗前,鸦青色棉袍扫落檐角冰凌。戚大嫂压低嗓门:“要我说,养鸡最划算!上回赶集,王麻子家芦花鸡卖到十五文。“
余巧巧笑着往火盆添炭:“鸡粪沤肥,菜叶喂鸡,这叫循环。“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她眉间红痣愈发明艳。去年腊月二旺在这烤红薯,燎了半截棉裤。
康婶端着蒸笼进来换包子,笼布下藏着多塞了肉的三个。戚大嫂推让不过,索性解开包袱皮:“这是二旺他爹编的竹篓,给你装草药使。“篾条上还留着冻裂的血口子。
日头偏西时,两人送到院门口。戚大嫂忽然拽住余巧巧的袖口:“刘瘸子家的昨儿来探口风,说要跟着你种药材。“她朝村东头努嘴,“那几个懒汉等着看你笑话呢。“
余巧巧搓着冻红的耳垂笑:“等开春。“
“等开春你的法子不灵,他们能把你家门槛踏平。“晏陌迟的声音从柴垛后传来。他抱着捆松枝,发梢沾着草屑,像是刚从后山下来。
戚大嫂讪笑着告辞。余巧巧转身时,晏陌迟正用脚丈量院里的柿子树。去年秋霜打落的柿子,还留着几处褐斑在树皮上。
“蜀锦贡缎皆出自百人之手。“余巧巧突然开口,“若真能成事,何惧人多口杂?“她哈出的白气融进暮色,惊飞了觅食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