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国对着浴室镜子刮胡子时,剃须刀在疤痕处停了七次。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沟壑,是1972年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落下的——他始终没说那是为掩护陈阿发父亲私吞柴油,被起火的收割机烫伤的。
专利局的青铜门把手上凝着晨露。张卫东扶了扶绣有\"永兴\"徽标的领带夹,金属冷意让他想起秀兰植入腿骨的弹簧钉。听证席第三排坐着穿中山装的陈阿发,畸变的右手戴了皮质手套,正摩挲着印有\"731\"编号的日军实验日志。
\"请证人杨建国出庭。\"
法警的皮靴声在柚木地板上敲出鼓点。杨建国拖着义肢走来,钛合金关节的摩擦声让书记员的速录机卡了壳。他解开褪色的军装领口,露出颈间挂着的微型胶卷盒——那是用秀兰的皮带扣改装的。
\"1984年6月,我协助陈副厂长篡改硫化剂检测报告。\"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刮擦着审判庭顶部的国徽,\"红星化工厂的排污数据,实际超标173倍。\"旁听席炸开声浪,陈阿发捏碎了眼镜腿,碎玻璃刺入掌心时竟流出发荧光的蓝血。
卫东攥紧兜里的百纳布条。秀兰正在江心洲透析室对抗器官衰竭,防空洞的监控屏幕实时投射着听证会画面。当杨建国掀开义肢,露出嵌在仿生皮肤里的微型胶片放映机时,他看见屏幕里的秀兰在病床上艰难比划出\"播放\"手势。
胶片在投影仪里苏醒。1979年的红星厂档案室,陈阿发父亲正往检测仪灌注糖水伪造数据。画面角落有个穿劳动布工装的身影在记录——正是年轻时的杨建国,他的左腿尚未截肢,胸牌上印着\"技术监督科\"。
\"这是赎罪。\"杨建国的义肢突然喷射出气浪,震碎了被告席的防弹玻璃。藏在假肢里的底片雪片般纷飞,每张都显示着不同年份的排污记录。陈阿发扑向证据时,西装内袋的氰化物胶囊被卫东用皮带扣镊子夹走——那镊子形似秀兰的发卡。
休庭的蜂鸣声撕裂空气。杨建国被法警按在证人席,他挣扎着扯开衬衫,露出胸口的刺青:用硫化剂腐蚀出的江心洲地图,每个污染点都对应着透析室里的秀兰。\"下游三十万人的肾病病例…\"他咳出的血珠在桌面滚成惊叹号,\"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