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墨。
教育局的暗访车停在梧桐树荫下时,李建国正带着学生在操场上辨认蒲公英。蝉鸣撕扯着暑气,他把草帽扣在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头上,自己后颈晒得通红。
\"李老师,省里来的领导说要听推门课。\"教务主任气喘吁吁跑来,白衬衫腋下洇着汗渍。李建国掸掉裤脚的苍耳籽,从教案夹里抽出的却是《昆虫观察记录册》——这周的科学课本该在菜园里进行。
陈红在服装厂踩缝纫机时,总觉得耳边有幻听。直到看见本地新闻推送的标题《坚持教育本真的守望者》,配图是丈夫蹲在菜畦边教孩子捉蚯蚓。评论区有人留言:\"我儿子说李老师办公室有面哭墙,专门贴没评上三好学生的检讨书。\"
那天深夜的书房,陈红终于看清丈夫在电脑前忙碌的内容。不是职称申报表,而是给留守儿童家长写的二十三封长信。月光淌在褪色的地球仪上,非洲大陆的位置被摩挲得发亮——二十年前师范毕业时,他差点去了援非教师团。
寒潮来袭那日,赵校长突然登门。茶几上的碧螺春腾起白雾,陈红注意到领导公文包露出半截熟悉的丝绒盒子。\"建国带的自然课入选省级精品课例了。\"校长笑得像揉皱的报纸,\"局里要树典型,你那个午休读书会\"
送客时飘起细雪,李建国把围巾裹在妻子肩头。路灯将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倔强伸展的老樟树。陈红摸到大衣口袋里鼓鼓的信封,是省教育厅盖着红戳的邀请函。她忽然读懂丈夫每晚伏案时,钢笔尖流淌的银色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