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是东头的王婶用铜盆接了滚烫的井水,是西院的李叔连夜套驴车去请接生婆。
\"新球姐?\"沙哑的呼唤惊散了回忆。土墙后转出个拄拐的老妪,黧黑的脸上沟壑纵横。两个老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突然同时喊出声:\"春桃!二丫头!\"四只树皮般的手紧紧绞在一起,贺新球摸到对方小指残缺的指甲——那是六零年抢收红薯时被镰刀削去的。
残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爬满牵牛花的断墙上。春桃从兜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柿饼,黑褐色的糖霜闪着琥珀光:\"记得不?六八年你进城前夜,咱们就着月光分吃最后两个柿饼。\"贺新球的假牙咬在绵软的果肉上,尝到的却是当年泪水的咸涩。
回程的车上,后辈们还在争论该用钢结构还是砖混。贺新球忽然摇下车窗,山风灌进来,卷走了她别在衣襟的旧手帕。帕角绣的并蒂莲在暮色中翻飞,像朵不肯坠地的蒲公英。她想起那天在废墟里捡到的半面镜子,铜框上还留着\"囍\"字的残痕。镜中交错着两张面孔——十八岁的新嫁娘眼波潋滟,八十岁的老妪白发萧然。
深夜,贺新球在台灯下摊开泛黄的信纸。钢笔尖悬了很久,终于落下:\"致春桃:正屋梁木选的是老樟木,和你家当年那根同料。南墙留着原来的石基,记得你总爱靠着晒太阳。窗棂要雕成万字纹,就像\"一滴泪砸在\"万\"字上,墨迹洇成黑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