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三年的夏夜裹着闷热的潮气,江南水乡的青石板上蒸腾起袅袅白雾。葛家村的老槐树在雷雨中簌簌摇晃,惊飞的红蜻蜓撞碎了祠堂檐角的铜铃声。接生婆捧着血水盆冲进雨幕时,手腕银镯叮当作响:“七斤九两!真真是个秤砣转世的胖丫头!”
老族长接过蓝印花布裹着的女婴,浑浊瞳孔里映出奇异的光。那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清亮如泉,竟照得他手中乌木拐杖上的秤星纹路微微发烫。雨点砸在香炉上的刹那,老人嘶哑的嗓音穿透雨幕:“就叫九斤罢,百年大劫的应验之人。”
九十三岁那年立夏,钱塘江的咸风里飘着银鱼汛的消息。船工们看着葛老三怀里的小丫头直摇头,这节气哪来的银鱼?可当九斤指着江面喊“鱼群排着队往南游”时,粼粼波光中当真跃起万千银鳞。那夜三十个腌菜坛子装满了白生生的鱼获,老族长摸着九斤的发顶叹道:“这丫头眼里装着北斗星。”
七岁生辰那日,石拱桥下的漩涡吞了张铁匠家的虎子。九斤抄起晾衣杆往湍流里一戳,竹竿尖正正挑住孩子腋下的夹袄盘扣。当虎子挂着两管鼻涕坐在岸边时,九斤却蹲在灶台边盯着油罐出神:“娘,这油比上月少了两钱三厘。”药铺借来的戥子印证了童言,葛三嫂望着女儿映着油光的眼眸,忽然打了个寒颤。
十三岁的惊蛰清晨,九斤站在鱼行青石板前。掌柜的金牙在晨光里闪了闪,秤杆上的鲥鱼尾巴得意地翘着。“小娘子要的三斤六两,给您抹个零头”话音未落,九斤的乌铁秤砣已压上秤盘。磁石坠着的秤砣哐当落地,围观人群炸开了锅——那尾银鳞鲥鱼在真正的秤星下,不过二斤八钱。
檐下铜铃叮咚作响,穿杭绸长衫的当铺少东家周怀安眯起眼。少女转身时扬起的碎花裙摆扫过青石板,露出半截绣着秤星纹的藕荷色裤脚。他摩挲着翡翠扳指上的裂痕,忽然想起昨夜西洋怀表里转动的齿轮。
暮色染红苋菜叶时,九斤盯着米缸底的水珠出神。潮湿的白米泛着铁锈味,院墙外货郎的摇铃混着沙哑吆喝:“收旧家具——收老瓷器——”
周怀安跨进葛家小院那日,描金漆盒里的官盐雪亮得刺眼。九斤却盯着盐粒间的幽蓝微光,恍惚看见半月前码头卸货的西洋木箱——那些戴白手套的水手撒落的,正是这般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