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时偷掺了胭脂,说这样画出来的梅花才有魂魄。此刻她躺在锦绣堆里,面色比宣纸还白,唯独唇上一点残红,像枝头将谢的朱砂梅。
\"你来了。\"她挣扎着要坐起,腕上翡翠镯子磕在床沿,发出空空的回响。彭雪琴这才发现她瘦得可怕,锁骨支棱着,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薄胎瓷瓶。她让他打开枕边螺钿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这些年他送的诗笺,最上面是去年冬至写的《卜算子·咏梅》。
\"替我再折枝梅\"话音未落,喉间又涌上腥甜。彭雪琴冲出房门,靴子跑掉了也顾不得。园里白梅开得正好,他发疯似的攀上最高的枝桠,指尖被冰凌割得鲜血淋漓。待他捧着花枝奔回,梅姑的手已凉透,唯有眼角一滴泪凝成冰珠,映着窗外纷扬的雪。
那天起,彭雪琴开始画梅。每年梅姑忌日,他必来孤山旧地,在当年相遇的梅树下铺开丈二宣纸。有人说见他以雪水调墨,以梅瓣为笔;更玄乎的说他每画一笔,就有一片花瓣飘落枝头。光绪十年的腊月特别冷,老仆发现主人僵坐在画案前,面前未完成的墨梅图洇开大片水渍——不是泪,是咳出的血。
如今游客经过西泠桥,总爱指点那株传闻中的\"雪琴梅\"。其实当年老梅早被雷火劈毁,现在这株是后人补种的。倒是岳庙旁有家百年笔庄,掌柜的会神秘兮兮地取出个紫檀匣子,说是彭大人生前用的狼毫。笔管刻着两句诗:\"一生知己是梅花,魂梦长依夜月斜。\"
暮色渐浓,湖上起雾了。守园人看见个穿青袍的背影在梅林徘徊,走近时只剩满地月华。风过处,老梅枝桠沙沙作响,恍惚又是谁在雪地上写字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