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厂蒸笼般的工棚里,十三岁的小满踮脚往陶碗里添薄荷水。汗珠子顺着她发黄的辫梢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父亲张铁头正蹲在浇铸坑旁,古铜色的脊背弓得像只脱水虾米,手里攥着半截开裂的泥模。
\"爹,喝口水。\"小满把陶碗递过去,瞥见模具裂缝里渗出的铜渣。这是第三次浇铸失败了,工棚角落堆着三尊歪脖铜钟,活像被掐住喉咙的哑巴。钦天监定的吉时就在三天后,工部侍郎昨日来催命似的转了三圈,官靴底沾着的铜屑把青砖地都染红了。
张铁头没接碗,拇指在裂缝里抠了又抠,指甲缝里沁出血丝。小满记得娘走的那年冬天,爹也是这样蹲在坟前抠冻土,直到十指血肉模糊。炉膛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匠人们脸上的沟壑像干涸的河床。老铜匠赵瘸子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背脊撞翻一筐铜料,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造孽啊\"赵瘸子瘫坐在煤渣堆里,浑浊的眼珠盯着炉火,\"当年铸永乐大钟,熔了三万斤铜\"
小满蹲下身捡铜锭,滚烫的金属烫得她指尖发红。这些日子她总梦见金甲神人立在云头,手中铜锤敲得星子乱坠。有次半夜惊醒,发现娘留下的青铜镜竟泛着红光,镜面浮着只浴火凤凰。她不敢告诉爹,就像不敢说前天给赵叔送的凉茶里,悄悄加了自己在后山采的还魂草。
第四次开炉那天,晨雾里掺着铁锈味。小满抱着铜料筐穿过工棚,听见炉膛深处传来呜咽,像是千百个嗓子眼堵着铜汁在哭。钦天监的漏刻指到巳时三刻,张铁头举起铜钎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炉口腾起的青烟凝成个女子身形,发间簪着支铜雀钗。
\"满丫头!\"赵瘸子突然厉喝。小满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浇铸坑边缘,滚烫的铜汁在泥模里咕嘟冒泡,泛起的金红色涟漪中浮现出钟楼飞檐。她看见自己倒映在铜液里的脸突然长出凤冠霞帔,耳畔响起清越的钟鸣,震得骨髓都在共鸣。
纵身跃下的瞬间,沸腾的铜汁忽然变得温凉如春水。千万道金光从青铜深处涌出,托着她坠向一片青铜色的苍穹。她看见自己的布鞋化作金缕靴,补丁摞补丁的裙裾变成缀满钟乳石的华服,发间铜钗生出细密的铭文。
\"铸鼎象物,百神共守。\"浑厚的声音震得云海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