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忽然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滋滋冒泡的油锅上:\"好特别的香气!\"不等阻拦,她已捏起块炸得金黄的腐乳。王致和心脏几乎停跳——昨日老孙头吃得涕泪横流不假,可今晨李货郎尝了半块就吐得天昏地暗。
\"咔嚓\"一声脆响,杏儿眼睛倏地睁大。少女粉白的腮帮子鼓动着,忽然转身冲出门去。王致和手里的竹筷\"当啷\"落地,却听见院墙外传来欢快的叫嚷:\"爹!快拿咱家五年陈酿来配这个!\"
腊八节的炊烟升起时,烂缦胡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味觉战争。王记豆腐铺门前,三拨人吵得沸反盈天:以杏儿爹为首的酒客们举着陶碗叫嚣\"再来十碟\",卖脂粉的周寡妇带着女眷们掩鼻怒骂\"伤风败俗\",中间还夹着群看热闹的顽童,把\"王二臭豆腐\"编成顺口溜满街传唱。
王致和缩在柜台后研磨香料,石臼里躺着桂皮、八角与紫苏籽。这是他翻烂了父亲留下的《食珍秘录》琢磨出的配方——那夜杏儿蘸着辣椒面吃臭豆腐时,他忽然悟到:极致的臭味需要更炽烈的香辛来驯服。
\"让开让开!\"两个衙役分开人群,腰间铁尺撞得叮当响。领头的班头捏着鼻子踢翻条凳:\"有人告你炼制毒物!\"王致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认得这班头,去年东市斩首的私盐贩子就是被这副铁尺敲碎了膝盖。
油锅突然剧烈翻腾,杏儿爹醉醺醺地挤过来,往衙役手里塞了个粗陶碟:\"官爷尝尝,这可是延年益寿的仙丹!\"班头狐疑地盯着黑黢黢的腐乳块,突然被身后师爷拽住衣袖:\"大人,这味道像不像前日巡抚老爷宴席上的蓝纹乳腐?\"
元宵节的灯笼照亮街巷时,王致和正趴在雪地里找东西。那方刻着\"王家清白\"的豆腐印,是今早被暴怒的街坊扔出来的,此刻恐怕已冻在某个冰窟窿里。他扒开积雪的手指早已失去知觉,却忽然触到一团温热——竟是只瘸腿的流浪狗在啃食半块霉豆腐。
\"连你也\"他苦笑着缩回手,却见那狗儿吃得尾巴直摇。畜生哪懂什么礼义廉耻,只认最本真的滋味。远处飘来杏儿哼唱的小调,姑娘把臭豆腐切成骰子块,正教孩子们用竹签串着沾椒盐吃。
更鼓敲过三响,作坊里亮起彻夜不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