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年间的应天府城像一匣撒了金粉的胭脂盒,秦淮河的水漫过青石板时,总带着些六朝金粉的残香。朱雀桥边的老槐树又添了新枝,树下茶汤摊的周老汉常说,这树底下埋着前朝读书人的墨锭,每逢月半便会泛出字香。
成化六年的惊蛰,城南豆腐巷的青瓦上落着细雪。十八岁的林秀娘蹲在井台边绞洗豆包布,手指冻得通红,却还盯着井水里晃动的纸灯影子出神。那是三天前她和巷口说书人陈阿九放的河灯,白纸糊的莲花盏,灯芯浸过松脂,在秦淮河上漂出半里地才灭。
“秀娘!”阿九的喊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还沾着昨夜说书时撒的金粉,“县学的李廪生托人带话,说你爹的欠税文书……”话到一半突然顿住,见秀娘指尖捏着片浸透墨色的纸,正是他写在河灯底的那句“愿与卿共剪西窗烛”。
豆腐巷的人都知道,秀娘她爹林老实去年秋天摔断了腿,豆腐担子歇了三个月,欠了官仓三石五斗的税粮。县太爷的催粮牌贴到门板上时,秀娘正在灶间磨豆子,豆浆扑出锅沿,在土墙上烫出一道白痕。
“阿九哥,你说这纸灯真能通阴司么?”秀娘把纸片贴在胸口,井水里的灯影忽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在水下吹气。她记得隔壁王婆子说过,死人的魂灵会附在水上的灯影里,若灯不灭,魂便不散。
陈阿九没答话,低头用鞋尖碾了碾地上的残雪。他从十二岁开始在夫子庙的说书场帮工,见过太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三石税粮发愁。秀娘爹的药钱还是他典了祖传的砚台凑的,那方紫端砚上刻着“墨韵传家”,是他爷爷当年给私塾先生抄书时得来的。
清明前一日,秀娘挎着竹篮去报恩寺上香。篮底垫着新蒸的豆包,雪白的面皮上印着胭脂红点,是她天不亮就起来蒸的。路过钞库街时,忽见街角围了堆人,中间躺着个穿月白衫的书生,胸前衣襟染着墨汁,像是被人推下了水刚捞上来。
“这位公子可是中了邪?”秀娘蹲下身,用帕子擦书生额角的水痕。书生睫毛忽的颤动,睁开眼时竟有墨色从眼角渗出,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细痕,像极了宣纸上洇开的墨线。
“姑娘……”书生抓住秀娘的手腕,指尖凉得像浸了井水,“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