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二十三年霜降后的第七日,应天府聚宝门外的青石板路上凝着薄霜。天还未大亮,十八岁的唐小乙已蹲在自家茶寮前生炭炉,竹篾围裙上沾着昨夜筛茶末时落下的碧螺春碎叶,在晨雾里泛着微光。他往炉膛里添了块新炭,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檐角悬挂的铜铃铛忽明忽暗——那是三年前母亲临终前亲手系上的,说听见铃响便知茶汤滚了。
卯初刻,第一拨客人踩着露水进门。打头的是运河南岸的漕工老周,蓝布衫子上还带着昨夜值夜的霜气,嗓门儿像破了口的铜锣:“小乙哥,照旧来碗糙米茶,多搁半勺桂花蜜!”话音未落,茶寮里的竹椅已经吱呀作响,个卖早菜的老汉陆续坐定,铜烟袋锅子磕在青砖上咚咚响。
唐小乙提起枣红泥壶绕着桌子转,琥珀色的茶汤在粗陶碗里荡起细沫。他留意到老周袖口的补丁又添了新的,针脚歪歪扭扭,想来是自家婆娘摸黑缝的。转到靠窗的槐木桌时,忽见青布帘儿一挑,进来个穿月白袄的姑娘,鬓角沾着片梧桐叶,手里攥着个蓝布包袱,指尖冻得通红。
“姑娘可是要歇脚?”唐小乙忙不迭搬来竹凳,瞥见她包袱角上绣着半枝寒梅,针脚细密,倒像是大户人家的绣活。姑娘低头福了福身子,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劳烦小哥,来碗大麦茶便好。”说话间包袱滑落在地,露出半块发霉的炊饼,姑娘慌忙用脚尖往裙底踢,耳尖却红得要滴血。
茶寮里渐渐热闹起来。卖豆腐的陈老汉拍着桌子讲昨夜撞见的奇事:“聚宝门城洞里新来了个算卦的瞎子,说能断人三世因果,嘿,我瞧他那根竹杖上刻着‘鬼谷传人’,说不定真是下凡度劫的……”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高头大马踏碎薄霜,鞍上坐着的锦衣校尉腰佩横刀,刀柄上的鎏金麒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唐小乙手一抖,茶勺磕在壶沿上。三个月前,对门开米铺的王大叔就是被这样的校尉带走的,说是私囤官米,再没见着回来。他忙不迭给校尉们让座,眼角余光却看见那穿月白袄的姑娘正往阴影里缩,包袱紧紧抱在胸前,指节泛白。
巳时三刻,茶寮里的客人换了两拨。唐小乙蹲在灶台前续水,忽听得外头有人唱喏:“小乙贤侄,可还记得老夫这手残棋?”抬头见是城南松雪斋的裱画师林老先生,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