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捎封信,千万别省那俩钱。”
篷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时,周木工隔着帘子看见虎娃趴在巷口的老槐树上,小胳膊拼命挥着,阿巧的身影缩成个小灰点,渐渐被扬起的尘土遮住。车出了城门,路边的稻田刚插完秧,青蛙在水田里呱呱叫着,远处的紫金山在雾霭里若隐若现,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这一走,便是三年。
北京城的秋天来得早,周木工跟着南来的工匠队伍到通州时,运河两岸的柳树已经开始泛黄。码头上停满了漕船,船头挂着的灯笼在暮色里连成串,像条飘在水上的火龙。监工的百户催着他们赶紧卸车,说紫禁城的地基已经打好,就等着木料上梁。
进了北京城,周木工才知道什么叫“天子脚下”。城墙比应天府的还高两丈,城砖缝里灌着糯米浆,敲上去当当响。街道宽得能并排走五辆马车,两边的店铺挂着各色幌子,卖糖葫芦的、打马掌的、算卦的,还有从西域来的胡商,推着装满葡萄干的小车,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叫卖。
可等他们到了紫禁城工地,才发现热闹都是外头的。工地上搭满了脚手架,成百上千的工匠在夯土筑基,夯歌声震天响,脚底下全是没膝的黄土,风一吹眯得人睁不开眼。周木工被分到木作班,跟着班主去看木料堆场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整座堆场望不到边,金丝楠木堆得比三层楼还高,柏木、松木、杉木分门别类码放着,树身上还带着蜀地深山里的青苔。
“看见那根了吗?”班主用旱烟杆指着堆场中央一根五丈长的金丝楠木,“从峨眉山砍下来,走了半年水路,过三峡时撞坏了三条船。如今要做奉天殿的金柱,一根柱子就得七个木匠合抱。”
头回上工那日,周木工跟着师兄们给木料画墨线。奉天殿的地基已经夯得结结实实,三层汉白玉台基雕着蟠龙纹,工匠们正在往台基上运巨石。他站在脚手架上往下看,见石作班的弟兄们用滚木拖着万斤重的巨石,每走十步就得换一批人,号子声里带着血沫子。
夜里住在工棚里,二十多个汉子挤在大通铺上,草席底下的土坷垃硌得背疼。同屋的张师傅来自浙江,说起话来带着吴侬软语,说自己离家时儿子刚满月,如今怕是会跑了。周木工摸出怀里的桃核手链,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数桃核,一共十八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