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儿一擦黑,永定门城楼下的茶汤摊子就冒起白气。张老汉攥着铜勺搅茶汤,琥珀色的糜子面在碗里转圈,忽听得西南方传来三声闷鼓,像敲在人心窝上——那是天坛祈年殿该上子时香了。“祭天的规矩,打永乐爷那会儿就定下喽。”张老汉抹着碗沿,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六十年的茶汤香,也盛着一辈辈人传下来的古经。
永乐皇帝迁都北京那年,天坛还叫天地坛。二十丈高的祈年殿刚竖起楠木大梁,香灰混着木油味在棂星门打转。十八岁的钦天监学徒郑辰攥着一本《周髀算经》,跟着师傅李淳风往圜丘坛跑。月光把三层汉白玉台基照得像浸在水里,十二道棂星门的铜钉映着冷光,郑辰的布鞋踩在“天心石”上,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远处更鼓,咚咚地往地底钻。
“祭天须得子正时刻,太阳未出,星辰未落,方合‘天地交泰’之象。”李淳风的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突然停步,盯着郑辰腰间的鎏金算筹袋,“去年冬至,你爹在应天府观星,算出紫微星偏移三分,如今……”话没说完,西南角的望灯突然爆了灯花,明黄色的光映得祈年殿檐角的鎏金兽首活过来似的,郑辰后背一凉,想起三个月前父亲从南京送来的密信,信末画着个歪扭的星图,旁注“天倾西北,祭台恐有血光”。
子时三刻,朱棣的车驾从西天门进。二十四名锦衣卫抬着九龙金辇,车轮碾过丹陛石上的云纹,郑辰在钦天监班房里隔着窗缝瞧,见皇帝冕旒下的面容比祭天青词还要苍白。忽然间,东北方传来闷雷般的响动——不是雷声,是万人齐呼“万寿”的声浪,从正阳门一路滚到天坛。郑辰数着更漏,算定这声浪该在子正一刻到达圜丘坛,不想提前了半盏茶时间。
“时辰错了!”李淳风手中的圭表猛地一抖,圭面上的日影竟提前划过了冬至刻度。郑辰看见皇帝刚踏上第二层坛面,天穹突然裂开道缝,一星火流星拖着长尾坠向祈年殿方向。他本能地冲出去,却见父亲信中所画的“天倾西北”之象,此刻正应在祈年殿宝顶之上——鎏金宝顶的蟠龙纹竟在月光下缓缓扭曲,龙目里渗出暗红,像要滴下血来。
祭天礼成后,朱棣留在斋宫过夜。郑辰跟着师傅去收圭表,听见斋宫东厢房传来争吵声。“昨夜流星坠于震位,主东方兵戈。”是礼部尚书吕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