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的霜降后,秦淮河上的画舫仍挂着半河灯笼。水色青碧如旧年陈酒,灯影在波心碎成金箔,随画舫划过的涟漪层层荡开,惊起几尾银鳞。船头立着个青衫书生,袖角被夜露沾得微潮,眼尾凝着三分醉意,正望着对岸飞檐下悬着的“听涛阁”匾额出神。
“周公子好雅兴,这般冷夜还立在船头吹风?”舱内传来琵琶声,尾音裹着吴侬软语,像浸了糖霜的糯米团子。穿月白水袖的女子倚在舱门边,鬓边簪着朵白芙蓉,脂粉气混着舱中炭火气扑面而来。
周叙之回头时撞进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半幅残卷。三日前在桃叶渡捡的这卷《秦淮夜舫图》,绢角绣着朵并蒂莲,墨色里浸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眼前这女子腕上香囊的气味分毫不差。
“听涛阁的柳姑娘?”他拱了拱手,目光落在她腰间垂着的丝绦上,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昨夜在集贤楼听你唱《牡丹亭》,倒不知你竟住在画舫上。”
柳如眉低笑时酒窝浅现,指尖拨弄着琵琶弦:“公子倒是耳尖,我这‘听涛阁’原是泊在桃叶渡边的浮楼,哪比得上集贤楼的气派。不过是讨些文人墨客的打赏,换口胭脂水粉钱罢了。”说着侧身让出舱门,“外头风紧,公子若不嫌弃,进来喝杯暖酒?”
舱内案上燃着青瓷香炉,烟霭袅袅间可见舱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的都是秦淮河景。周叙之瞥见其中一幅落款“乙未年秋”,正是三年前,笔锋清瘦如竹枝,倒像是出自男子之手。柳如眉递来暖酒时见他盯着画看,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那是位姓顾的先生画的,去年往应天府赶考便再没回来。”
酒入喉间带着梅子的酸甜,周叙之忽然想起残卷上的并蒂莲。他从袖中取出那半幅画,绢角的线头还带着水痕:“柳姑娘可曾见过这幅画?三日前在桃叶渡拾的,想必是从画舫上遗落的。”
柳如眉的指尖刚触到绢面便猛地缩回,琵琶弦“铮”地崩断一根。她盯着那并蒂莲,眼底翻涌的神色让周叙之想起深秋翻卷的云浪:“公子从何处得来的?”声音比夜色更冷三分。
“桃叶渡的浅滩上,被芦苇缠着。”周叙之见她这般神情,忙将画收进袖中,“若姑娘认得,叙之明日便送还——”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