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劝业场哥特式拱窗时,李天佑抬脚跨进了起士林洋服店。黄铜门把手上的鸢尾花纹硌得他掌心发疼,橱窗里石膏模特披着的英式猎装的剪裁比他藏在空间里的美式军服还要挺括三分。
“阿拉这里只接定制,伐接乡下人现成衣裳。”柜台后梳油头的宁波裁缝斜乜着他,手里银剪子绞着段意大利小牛皮。
李天佑的指节在玻璃柜台上叩出闷响,指缝里的美金在泛光。裁缝的沪语突然就掺了天津卫的谄媚调子:“爷台息怒,刚进门的英国精纺呢料最配您气度,您瞧这经纬密度,密着呢”他枯瘦的手指捻开布料,暗纹在吊灯下泛起普鲁士蓝的幽光。
“先匀套现成的。”他故意让美钞从指缝漏下两张,纸角&34;federal reserve&34;的钢印晃得小伙计直咽唾沫。裁缝的软尺蛇一样缠上他腰身,嘴里念叨着“阿拉连夜改”,眼睛却盯着他的手指舍不得离开。
李天佑挑了套深灰色三件套,垫肩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少年单薄的身形。“爷台移步挑双鞋?”小伙计端着漆盘像捧着贡品,上面放着一双小牛皮牛津鞋。
鞋匠蹲下身时露出脖颈上斧头劈开莲花的青帮刺青。他粗糙的拇指按压鞋帮暗扣,三层鞋底应声弹开夹层,不大不小,正好能塞进两根小黄鱼。
“昨儿个海关王科长刚订了十双。”鞋匠的天津卫口音粘着痰音,“这暗格机关就连美军的探地雷器都搜不出来。”他示范着将两根小黄鱼嵌进夹层,金条边缘还带着牙印。
没一会儿,李天佑就满意的从起士林洋服店出来,定了两身最高端的西装后,店老板二话不说先给他匀了一件尺寸差不多的先穿着,只接定制不卖成衣的话茬提都没提。
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童戴着雪白的手套虚扶门框的动作带着英式矜持,黄铜门轴转动的摩擦声夹杂着钢琴声徐徐飘来。大堂深处,一位乐师正弹奏着走调的《蓝色多瑙河》,琴键缝隙里还卡着去年国共调停会谈时的雪茄灰。
“r lee,您的房间已预备妥当,临河套房视野极佳。” 前台经理瞥过他递上的一小叠美金,又看了看他身上新裁的英式双排扣西装,原本挺直的腰板不由的弯下了一个殷勤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