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度两只脚都跪下,在空中小幅地膝行两步,慨声轰隆:“您乃德昭天子,功盖历代先皇。阵斩超脱者,永定陨仙林,革旧弊成新政,宰旧经成新典,虽太祖未能及也!您执乾纲坐大宝,儿提锐器为先锋,则八方宾服,寰宇一归,六合之功,非您莫成!天下谁有怨望?谁复此言,谁敢此心?!”
“太子言宏却有几处错谬。”
楚天子看着他:“陨仙林还未定,将定于新帝手中。今日谋超脱、割旧经、盈天下,皆太子之筹划,狱中十年为国苦计,一朝出关誓救苍生!乃先入陨仙林筑雄城以待,引万军聚兵煞指超脱——”
皇帝的视线在左嚣和伍照昌身上扫过,又看回太子:“两位国公,都可为此证。他们既是良臣,又为国柱,还是你的亲长。太子,你担天下不难。”
“父皇!!”熊咨度一时握住了肩上的剑锋,仰头看着天子。
这的确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是做梦都梦不出来的美好开篇,可他并不欢喜,惊愕之中甚至有几分激愤:“此君父之大业,毕生名章!儿臣竟是何等猪狗,忍能夺名窃功?!”
楚天子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直看得他慢慢松开了握住剑锋的手,剑压在他肩上,又沉了几分,这才缓声道:“朕给你的,就是你的。包括这天下,包括这柄剑,也包括你所谓的功——你只需接住它,而后往前行。圣天子无不可受,除非你担不起。”
说着,皇帝五指一松,这柄赤凰帝剑,就在熊咨度的肩头坠落。
它错过熊咨度的甲,掠身而下,是天下之威权,路过忽晴忽雨的黄昏。它一路往下坠,根本不回头,坠落是它唯一的目的,所以只衡量人的思考……在终于要坠离膝线的时候,被熊咨度一把抓在了掌中!
大楚太子并不持柄,只以肉掌握利剑,持柄是赤凰已替,握锋是仍受其命、仍奉其权,但也还有几分自己的意志,因为这柄帝剑,毕竟在他掌中!
他仍然跪在那里,仰起头来,看着楚帝自平天冠下垂落的眼睛——那无比尊贵,至高无上的眼睛。
很多次他这样抬头看,跪着,站着,在膝前,在陛下,他也从垂髫童子,长到了如今。
有太多事情都改变了,似乎只有这双眼睛,永远这样莫测而威严。